中欧班列“长安号”：西安经济发展的国际大通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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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，东方微曦，西安市东北20公里的新筑站已一片忙碌。此时，距离当地公务员上班的时间还有两小时。

车头上顶着“长安号”三个字的中欧班列启动了，当蓝色车头驶过“西安港”巨大的龙门吊后，这趟挂有50节货车车厢的列车长啸一声驶出新筑站。

接下来10天时间里，这列“中欧班列”将一路向西，驶出陕西，通过河西走廊抵达新疆阿拉山口，由此出境。抵达中亚首站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之后，再向西行1161公里，最终停靠在哈萨克斯坦的热姆。

“命名为‘长安号’，用意再明显不过——丝路沿线国家对‘长安’耳熟能详！”西安一名政府官员3年前在“长安号”中欧班列首发时说。

从1877年德国地质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在其著作《中国》中首次提及定义“丝绸之路”，到今已经140年了。140年后，“一带一路”这个“国家级顶层战略”更多体现在“政策沟通、设施联通、贸易畅通、资金融通、民心相通”等更为功用领域的发展促进上。

而作为古丝绸之路的起点、“一带一路”的重要支点，西安此前的对外贸易、外资引进一直是这个典型的内陆型城市的短板。

按照西安官方论述，始发西安的中欧班列“长安号”开通后，结束了新欧亚大陆桥20多年来“通而不畅”的问题。“长安号”货运班列对过去一年半以来西安的进出口贡献明显。

驶出国门的“长安号”

不久之前，有媒体将西安与“中国第三城”联系在一起，其理由是作为中国文化代表之地，西安能抛却其他指标成为中国展示在世界的“第三城”。

文化毋庸置疑成为西安争夺“第三城”最重要的一张牌，但这个中国腹地古老的城市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——无论经济总量还是增量，西安都远不能与其所秉承的声名匹配。

比如，近年西安官方学界一直在“对标成都”，而西安与成都2005年GDP仅差约1000亿元，到了2015年，成都GDP远超西安约5000亿元。

在多项目经济指标中，对外贸易一直在拖西安的后腿。陕西省商务厅一名官员此前称：“在西安所有经济指标中，对外贸易数据甚至在西安经济最好的时候也未能跟上来。”

上述形势与诉求之下，西安在国家主席习近平首提共同建设“丝路经济带”后仅不到100天，便首发从西安出发的中欧班列——“长安号”。首趟“长安号”2013年11月28日载着41集装箱的货物从西安国际港务区新筑站的铁轨上驶出，6天后到达往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。首趟“长安号”班列运输的货品主要为机械配件、重晶石粉和工业盐等。

界面新闻记者注意到，在“长安号”开通前，西安对外贸易数据主要参看西咸机场的航空物流的数据。而对外贸易的货物也主要以三星西安公司成产的货物为主——这种比较单一的供给对于西安的对外贸易数据来讲，不得不说是一种风险。

而从西安东北20公里始发的“长安号”，为西安“走出去”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。

西安国际港务区一名负责人对界面新闻记者介绍，“长安号”西安—阿拉木图线开行后，又相继开行了“长安号”西安—华沙、西安—汉堡、西安—莫斯科、西安—布达佩斯班列，西安—汉堡等系列双向班列。

这位负责人提供给界面新闻的数据显示，截至2017年5月1日，“长安号”累计运送货物总重达51.3万吨，货物品类涵盖工业原材料、机械设备、工业零配件、建材、食品、轻工产品等共计206个品种。

上述负责人称，“长安号”西安—阿拉木图班列的货源，覆盖西北五省及苏、浙、沪等沿海地区，其中30%是本地货物，70%是从全国各地聚集而来，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沿海港口；货物目的地则分布在中亚5国的44个城市和站点，辐射整个中亚。

班列的数量则能以更客观地体现“长安号”开通4年的进展。根据西安铁路局新筑车站提供的数据，2014年，“长安号”班列数43列，2015年95列。，而2016年初到2017年5月1日，“长安号”开行班列数达到193列。每周2—3趟的频率基本实现了常态化运行。

时至今日，平均每天5万多单服装、鞋帽、工艺品等从“长安号”始发地西安国际港务区发往欧洲、北美等地，从国外返回的专列则装满母婴用品、化妆品等供应陕西市场。

西安外向型经济的重要抓手

界面新闻记者注意到，多份陕西省的官方宣传资料称，“长安号”的开通，结束了新欧亚大陆桥20多年来“通而不畅”的问题。

而“畅通”欧亚，则解决了西安经济外向型的问题。即“长安号”对西安经济的贡献与影响，更直接地体现在进出口领域。

西安市统计局最近发布的一份来自西安海关的统计数据显示，今年一季度西安进出口总值533.65亿元，同比增长31.1%。其中，出口301.80亿元，增长51.0%；进口231.85亿元，增长11.8%。

考虑到西安进出口总值基数较小，这并不是一组令人惊艳的数据。

但是回看西安此前的数据可以发现，这个增速极为可观——2016年全年，西安全年进出口总值1828.46亿元，比上年增长3.8%。其中，出口946.75亿元，增长15.5%；进口881.70亿元，同比甚至下降6.4%。

比对上述数据可以发现，今年以来，西安的进出口增速明显。

陕西省商务厅一名官员对此解读称，“长安号”货运班列贡献明显。而界面新闻记者也注意到，西安市2017年政府工作报告中，在“对外开放有了新突破”一节中，特别提及了“长安号”实现常态化运营的贡献。

除此之外不可忽略的是，“长安号”的开通为西安经济、贸易模式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。而在此之前，西安“不沿海、不沿边、不沿江”的内陆进出口贸易的劣势一直挥之不去。

陕西省商务厅为界面新闻记者提供了一个例子：不久之前，西安一家公司在蒙古国投资了一家烟厂，但全世界最好的烟丝产自津巴布韦，问题是津巴布韦货币不稳定，且管制较严。这名负责人就与陕西省商务厅对接，考虑在“长安号”的起点西安国际港务区内的保税区加工烟丝，然后通过“长安号”运往蒙古。

陕西省商务厅这名官员解读，上述建厂萌生了与沿海产业和贸易模式相似的迹象，而类似的模式此前在西安，甚至在陕西并不多见。

西安产业转型和升级，则是“长安号”影响下的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成果。

吉尔吉斯斯坦工业部法规司司长与陕西省工信厅接触时透漏，吉尔吉斯斯坦国内没有纺织厂，80%纺织产品从中国进口，但在路线上是绕行走土耳其，走海路。

“长安号”开通后，陕西也在分析最终用户的所在地和路线，“我们完全可以针对这些市场，把产能转到西安国际港务区，发展塑料、皮革、鞋、日用品等差异化的产业。”陕西省工信厅一名官员称，“我们不再绕行土耳其，而是直接上’长安号’，成本降低，收益提高。”

随着西安对外贸易深入，“长安号”正助力陕西产业结构转型升级。荣民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史贵禄告诉界面新闻，荣民控股已经将注册资本金达30亿元的融资租赁公司放在“长安号”始发地西安国际港务区。

而绿地集团等嗅觉极其敏锐的国际龙头房地产企业，已经在西安国际港务区布局相关产业。

“长安号”开通后，对于西安这个内陆型城市来讲，其区位优势、交通枢纽优势和产业优势正转化为西安多年来力求的竞争优势。

放在整个陕西层面讲，本世纪前10年，陕西发展重心或更为外界注意的是陕北的能源经济。但随着煤价和石油价格下跌，能源经济破灭，陕北成为陕西经济重要增长极充满了不确定性。西安所在的关中地区在陕西区域发展中的重要性开始突显。

对西安经济的提速来讲，“一带一路”是个极为重要的发展契机。对此，上述西安国际港务区的负责人分析，西安发出的货物，中途不停、不等、不拆货，“长安号”将运输成本降低了20%——以此形成的物流大通道的重要环节，成为西安乃至陕西建设丝路经济带的重要抓手。

“长安号”版的贸易模式

2016年“长安号”首个返程班列货抵达西安前夕，西安国际港务区曾经组织媒体到陕西省商务厅、口岸办、西安海关和铁路局等多个与外贸相关的部门调研采访。当时多个相关人士称，西安在很多对外贸易的领域的进展都是空白。涉及到“一带一路”通关一体化等领域的试水，乃至陆港规则的建立，都是从“长安号”开行开始的。

界面新闻记者梳理近三年陕西与西安两级政府主要官员有关“长安号”的讲话发现，“长安号”与其背后的陆港模式，一定程度上引领着陕西另一种贸易方式。

其实无论西安还是陕西层面，对于“长安号”的期望绝不止于货物的往来。

依托现有的陆港功能和“长安号”开放通道让本土企业走出去，开展产能合作，将产区和消费区对接起来，才是西安乃至陕西接下来的重点指向。

界面新闻记者注意到，西安本土力推的一家“走出去”企业——西安爱菊粮油工业集团最早希望通过“长安号”实现与哈萨克斯坦在食用油贸易上的往来。随着合作的深入与“长安号”开车频次的增多，爱菊集团已与哈萨克斯坦政府签订了150万亩的原料种植战略合作协议。

界面新闻记者曾经多次接触、采访西安爱菊粮油工业集团董事长贾合义。他介绍，爱菊粮油在哈萨克斯坦北哈州的农产品加工园，一期年加工30万吨的油脂厂已投产运行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这个园区将成为承接陕西乃至中国企业在哈萨克斯坦设立分厂、输出国内产能的重要园区。西安一名物流专家说：“北哈州的农产品加工园为西安对外贸易、西安企业‘走出去’提供了新的可能与方向。”而这背后，能搭上“长安号”，是这个园区设立的要因。

西安国际港务区透露，中粮集团、益海嘉里集团等企业计划通过“长安号”从哈萨克斯坦等国进口粮油产品。而西安政府层面的期望是，将西安打造成粮油集散中心，辐射全国粮油加工贸易企业。

“长安号”开行不久，中铁集装箱西安分公司副总经理代汉生接受记者采访时称也称，“长安号”刚开行，就有外贸企业电话咨询，班列为企业搭建的国际贸易和物流平台作用非常明显。

陕西一家肉类企业公司总经理朱维敬最近也很忙。整个5月上旬，西安港进口肉类口岸、陕西出入境检验检疫局、西安海关和西安国际港务区都在协调朱维敬一单50吨肉品的进口事宜。

几天之后，这个“西安港”首单从西班牙进口的50吨肉品，将运抵西安港进口肉类口岸。检验检疫合格后，有望在6月摆上西安人的餐桌。

朱维敬说：“通过‘长安号’进口肉类口岸运营后，可以在国际市场价格较低时下采购运抵西安，平抑市场波动。”

肉类等口岸的开通，也被解读为西安新的贸易往来前进的迹象。

在此之前，西安对外贸易辗转海路或者公路，期间的环节极为繁琐。界面新闻记者获悉，过去陕西省的货物运往中亚、欧洲等地，每到一个口岸都须重新报关，但通过“长安号”，通关一体化免除了这些麻烦。

一家出口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说，以往他们在沿海港口报关、商检需要约35天，通过“西安港”进口货物，大约能节省一半物流时间，一个40尺的集装箱大约可以节省近2000元，物流成本降低了约15%。

西安，能成为中欧班列编组中心吗？

行驶过彻日大风呼啸的新疆阿拉山口，越过国界，再向西行约300公里，就是阿拉木图。

对多数久居中国中东部的人来讲，阿拉木图还是贾樟柯《山河故人》电影中偶然一现的中石油进驻、开展业务的一个中亚城市，但在“一带一路”战略确定后，“阿拉木图”频频出现在中国的报道中。

阿拉木图是中欧班列进入中亚最重要的“节点城市”。同样，西安也是“一带一路”战略中重要的支点。目前绝大多数中欧班列都经过西安。

一个不可绕过的话题是——中欧班列的整合编组。

2017年5月13日下午，第1000列中欧班列从义乌西站鸣笛驶出。中国铁路总公司统计显示，“一带一路”倡议提出以来，从全国各地始发的中欧班列开行数量迅猛增长，2017年中欧班列开行数量较去年同期增加612列，增长158%。中欧班列运行线51条，国内开行城市达到28个。期间的重复、空载与可能的恶性竞争，都指向未来中欧班列的编组。

西安当地一名物流专家对界面新闻记者称：“开往中亚、欧洲的货运班列有望整合，形成一条中欧快运干线，而“长安号”有可能承担连接中亚、欧洲的主要干线之责。”

而在“长安号”班列的运行中，2016年3月26日被认为至关重要的一天。

当天，云集西安的各省市负责人，在西安国际港务区等候载着2000多吨哈萨克斯坦进口油脂的“长安号”回程班列抵达。

这趟回程班列之所以重要，是因为“长安号”不仅实现了中国产品海外输出，也将国外产品引入了国内。这意味着，“长安号”正式实现“有来有往”，陕西真正开始融入世界经济。

在此之前，陕西必须面对一个尴尬的外贸局面——“长安号”返程空载。

而返程班列得以稳定，是中欧班列至关重要的物流成本的保证。根据西安国际港务区统计，“长安号”班列开行并常态化运营，运输时间比海运缩短约30天，综合物流成本降低了15%。

多少年来，陕西一直将“地处中国几何中心”作为其交通、物流优势的一个标签，而在大部分的贸易中，西安只是充当了“过路财神”的角色，货物、仅从陕西经过，对于带动地方发展没起到大作用。

而“长安号”则可能改变这一切。

此外，一个值得注意的事件是：“长安号”开通一年之后，西安国际港务区倡议成立中国港口协会陆港分会正式成立，这是中国内陆港行业的唯一全国性行业组织。期间涉及的内陆港、无水港规划、水运港口与内陆港联动等贸易规则亟待建立。

一个复杂而经典的案例能检验、试用诸多法律的漏洞与实用性，乃至推动新的律条的建立。

“长安号”的开行，除了推动西安对外贸易，很大程度上倒逼了这个区域贸易规则的建立，乃至中国陆港规则的形成。

陕西省商务厅对外贸易处处长王宏伟曾分析称，过去中国是世界贸易规则的执行者，而随着铁路陆运在亚欧大陆铺开，中国总结的经验将成为国际陆路贸易规则的制定者。